明朝中后期的政治社会问题本不在此文的讨论范围之内。但战争往往不能仅看军事科技水平和兵力的多寡,更需要看统治者是否有效治理国家,调控经济来支撑战争。以万历帝为例,其即位之初,明朝已经平定了“北虏南倭”,在其母后和张居正的辅助下,尚能推行中兴之治。而在万历帝亲政之后,不但征收酷税用于征伐,更是不理朝政长达二十七年,任由宦官权臣把持朝纲。故明史有言:“明之亡实亡于神宗(万历帝)。”而需要注意的是,万历帝不理朝政跟所谓的虚君立宪制有着根本的区别。君主立宪制是建立在议会和宪政的基础上,而明朝内阁只有行政功能,没有立法之效,无法管制皇帝的权利,更无法阻止权臣长期当政。某些美化万历怠政之言无非是一种意淫罢了。
尽管明朝在16世纪总体处于朝政腐败,国力下滑的局势,但明朝在火器的应用上的确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。然而这种高度只是相对于前朝元代和后朝清代而言,跟同一时间的欧洲相比尚有较大的差距。
公元1500年之前
中国是火药的发明国,也是最早使用火药武器的国家,这点是毋庸置疑的。早在元代就出现了一种金属管制火器,称为火筒,铳筒。要注意的是,元代所谓的炮跟现在的火炮是不一样的。《明史·兵志》记载:“古所谓砲,皆以机发石。元初得西域砲,攻金蔡州城,始用火。然造法不传,后亦罕用。”明代“炮”字通假“砲”字,音同“抛”,指的是一种抛石攻城器。管制火器被称为“铳”,在明代,专门用于攻城所用的大型火铳又称之为“火砲”。
元代火铳
明太祖朱元璋在公元1363年跟陈友谅大战于鄱阳湖中,明将俞通海“以火砲焚其舟数十”(注一)。最终朱元璋仍以火烧战船的传统方式击败了陈友谅的巨舰舰队,扫除了南京上游的威胁。
永乐五年(1407年),明军征讨交阯,设交阯布政司,占治越南北部地区。《明史·兵志》记载:“已,征交阯,得火器法,立营肄习。”(注二)即明朝在征伐交阯后得到了火铳技术,于是设立了专门的兵营来训练,这就是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机营。
明朝非常重视火器的使用。成组在第二次北伐(1414年)中,以柳升统领的神机营为先锋,“将大营兵战忽兰、忽失温,以火器破敌”(注三)。成化末年(1487年),在南京亦增设了神机营,“军士常操不息,风雨方免。有逃籍者,宪宗命南给事御史时至二场点阅。”虽土木之变(1449年)后,明朝的京师主力几乎全没,直到嘉靖29年(1550年)才重设三大营旧制。但由于当时西洋火器的传入,16世纪中期后的神机营换装了火绳枪(鸟铳),较15世纪的神机营战力已大为不同。
三眼火铳
15世纪的神机营使用的交阯手铳,跟上篇中所述的手炮(Hand Cannon)基本上属于同一类火器。至于交阯手铳到底跟原来元朝继承下来的火铳有何区别,我们不得而知。但从后来的改进型号三眼火铳和五眼火铳中看出,明代初期的手铳同欧洲的手炮一样具有射程短,精度低的缺点。多眼不过是弥补手铳填装过程缓慢繁琐的缺点,却无法在根本上解决此问题。
公元1500年之后
16世纪初,葡萄牙的探险船队到达了远东开始殖民活动。1511年,葡萄牙攻占满剌加(今马来西亚马六甲),“据满剌加地,逐其王”(注四),以此作为通往远东地区的中转站。1514年,明正德9年,葡人窃据位于广东珠江口的屯门岛(葡萄牙人称之为Tãmão,今已无法考证到底是何岛,但大致位于今深圳沿海和香港地带)。随着葡人在广东地区的殖民活动日益猖狂和中葡关系的破裂,嘉靖皇帝于即位之初便下令驱逐葡人,便有1521年(正德16年)之屯门海战。此战中明人发现葡萄牙战舰体型巨大,火炮射程远,命中率高,明舰无法与之对抗,便不得已使用火烧战船的老办法。次年,广东水师在茜草湾(今香港大屿山)再次击败葡舰队,迫使葡人放弃广东,改为在福建浙江沿海侵扰。1553年,明嘉靖32年,明朝正处于“北虏南倭”的边疆忧患之中,无法顾及南海局势,葡萄牙人终得广东澳门的居住权,在远东建立了商业据点。
明朝在茜草湾海战后打捞葡萄牙沉船中的火炮并加以仿制,便有《明史·兵志》和《武备志》所记载的“弗朗机炮”(明人称葡萄牙和西班牙为弗朗机人)。1548年,明嘉靖27年,距火绳枪传入日本已去5年,明朝在浙江沿海抗倭中俘获了一批火绳枪,以及一些会造枪的日本人,得到了火绳枪的技术,因其射程远,精准度高,可以射中飞鸟,明人称之为“鸟铳”。
日本铁炮足轻(日本称火绳枪为铁炮)和欧洲火绳枪兵
在明朝平定东南沿海的倭寇的同时,日本战国时代动荡的局势也逐渐趋于缓和。1590年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后,开始着手入侵朝鲜,引发了朝鲜之役。1592年,明万历二十年,明朝作为朝鲜之宗主国,派兵渡鸭绿江救援,七月抵达平壤城外。明朝先锋将领不等粮草和攻城火器到达,轻率带兵攻入城内,遭到巷内日本鸟铳伏击,大败而归。“游击史儒等率师至平壤,战死。副总兵祖承训统兵渡鸭绿江援之,仅以身免。中朝震动。”(注五)次年明朝再次举兵朝鲜,配弗朗机炮,虎蹲炮等各种火炮用以攻城。日本虽然有优于明朝的火绳枪,却没有大型的火炮。明将李松如得以顺利收复平壤。
纵观历史,16世纪的明朝在内忧外患中幸而得到了西方先进的火器,在此基础上自行改良,并试图探索出在战场上运用火器的方法.拥有此先进火器技术,明朝本不该在17世纪初的辽东女真战争中败北,但万历三大征消耗了明朝政府长期腐败专政后所剩的宝贵国力。再加上满洲在对明战争中掌握了相同的火器技术,在农民起义和外敌的双重打击上明朝的灭亡便是再所难免了。
文献与来源
注一:明史·卷一,太祖本纪
注二:明史·卷65,兵志一
注三:明史·卷154,列传42,柳升传
注四:明史·卷213,外国列传6
注五:明史·卷280,外国列传1